这一天,由天都峰头下来,日色已西,太阳照在山头上,恰好光着一截山尖,下半截没有日光的,就黑沉沉的一直黑到人行的路上。这里两边都是奇形怪状的松树,山谷里吹来的山风,送到松林里,淙淙铮铮,发起万顷狂涛的声浪,好像有几十处瀑布流到山湖里去了一般,又好像一声江涛因风而起,在无涯无岸的地方上下汹涌。人走的地方,是一条小的山径,斜在一片山麓上,两边山头,壁立而起,前后两方,也是山头重重叠叠。仿佛四周的山,是仰着向天的盂口,这里是盂底了。人微微咳嗽一声,山谷里的回响马上答应过来,四周一望,不见人迹。山上的秋草,像经月不梳头的人的头发一般散乱,高的有两三尺深。在这不成样的秋草里,只唧唧地有两三个虫子叫。柴竞觉得这种境界里幽静极了,简直不是人世,呆呆地站着出神。心想人要在这种地方住家,见不着我们经过的花花世界,就用不着竞争权力。怪不得人说,黄山上出神仙,人到了这种地方,自然把尘念都取消了。
想到这里,忽然啪啪的,有一阵兽蹄之声自远而近。柴竞倒着了一惊:这种地方,哪有什么驴马。于是向旁边一闪,且闪在草里,看是什么东西。不多一会儿工夫,只见一道白影由山坡下上来,越走越近,却是一匹白马,马身上没有骑人也没有背着鞍镫,悠然自得的,自走这里经过。马去了,柴竞心里一动,倒想起一件事来:人家不是说,黄山上有一位白马神仙吗?这一匹马,并没有人管着,也不像是个走了缰绳的神气,莫非这就是张神仙骑的那一匹仙马?这位神仙,据师父说,就是我那张老师伯。这样曾经沧海的大英雄,而今却隐藏在黄山,他这种放得开收得拢的心胸,真是可以令人佩服。心里想着,张师伯未必就在黄山,所以并不敢决定志向寻他,而今看这匹马的情形,绝不是野马,也不是平常人所用的马,不是他,谁配做这马的主人呢?张师伯一定离此不远,我何不趁这个机会,跟着马去寻他。若是遇见了他,得逢他这一位大大的隐侠,也不枉人生一世了。主意立定,在草堆里一跃而出,凭了自己练就一身耸跃的轻功,于是连跳带跑由着马走的那条路追了上去。追过一个山谷,何曾看见马的影子。